去年与魔法少女小圆共同获得第十六届动画神户赏的脚本家冈田麿里。她作为该赏这次唯一的个人获奖者,笔下的作品可以说是深受广大动画迷的喜爱。而这个动画考察系列前四集都是她的作品。本次想从她的另一个成名作2008年一月新番的true tears开始,主要围绕true tears, 龙与虎, Simoun, 放浪息子, 那朵花等作品解析一下这位当红动画脚本家的故事文法。
怀旧的文法——动画脚本家冈田麿里所描绘的自然
true tears第一话的开头给人以不可思议的印象。这是因为本应是女主人公之一的汤浅比吕美就那么轻易地出现在了画面之中。这简直就像是家人,路人,甚至是背景一般,那么理所当然地融入了画面之中。
这点只要和另一个女主人公的石动乃绘相比较就能知道其特别之处。石动乃绘是在第一话的中盘登场的,这个登场就如同理论般的有着其异质性:她登上校园庭院里的树枝上,从那里俯视主人公。
紧接着,她叫停本来已经对他说“不要随便看”而拒绝了的真一郎并以“我下不来了”为由跳在他的身上,真一郎就变成了她的缓冲靠垫。对于石动乃绘的印象一般来说就是被像这种奇行所象征的奇人像吧。然而真正有着奇特异质的并不在此。这是因为描绘女主角这种异邦人的登场时,这种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方式才是被常套的正道。
相反地,比吕美的登场方式才是真正奇特的。主角从二楼自己的房间下来的时候,她在昏暗的一楼房间里仿佛很自然似的面向发出模糊光芒的电脑显示器咔嚓咔嚓地敲打着键盘。主角问道“你在做什么”而她答道“我看人手好像不够呢”。虽然真一郎就以“啊是这样么”表示领会了,恐怕观众会很难共有这种领会吧。至少可以感觉出比吕美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当然,从后面明确的设定里可以得知,她的父母双亡,不得已寄居在真一郎家,而真一郎家经营酒窖,白吃白住的她就不得不主动帮忙打点他家的生意。关于这点刚才的场景确实给观众带来了迷惑,而这个迷惑是在之后会被解开的。而这本身也给故事带来了异质性。
于是如果说还有疑点的话,那么就是,看了OP之类影像的话就会明显发现这部作品里还有一个女主角的这点。她就是安藤爱子。跟她比,乃绘和比吕美等人反而有着明确的角色作用。爱子是作为比主角大一岁的青梅竹马,并以与乃绘或比吕美所演绎的那种奇特无缘的方式自然地登场的。在这部在这三人外没有其他显眼的女性角色存在的作品里可以说有着足够的魅力,而喜欢着主角的这点也可以想象得出她有着女主人公的属性和作用,可是却很难把她与乃绘和比吕美放在同一个立场上考虑。这是因为,她最终,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没有在真一郎的选择范围之内。那么她本应该是没有必要的存在么?
当然不是。我们在这里可以看出一个简单的均衡。这就是为了使得比吕美的立场成立的一种均衡。很显然,比起乃绘,爱子很普通,而比起爱子,乃绘很特别。然而,比吕美却有着比起乃绘是普通的同时,比起爱子是特别的这种中间立场。而如果跳至故事的结局的话,就会发现真一郎选择了在这个立场的比吕美是有着一定的意义的。而这又是一种什么意义呢?
再比如,有着相似构造的——主人公被三个女孩子喜欢的——冈田麿里脚本的作品里有龙与虎这部。它与true tears在不同意义上有着错综的构造。
故事初期是一种四角关系。喜欢栉枝实乃梨的高须龙儿和喜欢北村祐作的逢坂大河虽然互相帮助实现对方的恋爱,作为关键对象的实乃梨和北村却反过来共同帮助结合高须和大河。而从故事的中间,川岛亚美以代替这个北村的形式登场了。接着亚美开始破坏这个四角关系的安定性。她很率直并不掩饰自己对高须的好意,很快看破大河在隐瞒自己对高须好意,并对实乃梨的装作无知应援大河以来回避自己对高须的感情和高须对自己的感情的这种伪善采取攻击。极端点说,整个故事没有了亚美就不会发展下去了。
此时,我们能从斟酌亚美和实乃梨的关系开始考虑比吕美的位置。如果单纯地将乃绘或大河看作是代表着一种神圣的存在——把这当做是由一种由奇特性和少女性而来的东西——那么相对的比吕美或者亚美等人物就反而可以看作是一种通俗的存在。而这种通俗性的实质又是什么呢?这就是成长=性征的问题。
缠裹着少女性出现的神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一种无时间性(不会成长)的东西。比如说,大河的小动物似的梦幻性——与表面上的乱暴性相反地——或是说失去了自己眼泪的乃绘的存在就是这种东西。这里有着不容亵渎的和其他人无法承担的崇高性。而另一面亚美和比吕美所呈现出的与其说是少女性不如说是女性性的本身。而女性性这种东西具象化的到底又会是在什么样的瞬间呢?这是这个人在本身实际存在的性征摇摆中能将其捕捉的时候,也就是说,在非女性的部分变为女性的时候。
冈田就是描绘像这种性摇摆的名手。事实上我们能回想起的她的将性定位上的摇摆作为主题的作品就有西蒙(Simoun),放浪息子,萝莉的时间,砂沙美魔法少女俱乐部等等。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前两作了。
西蒙将这个主题作为故事世界的原理而描绘。也就是说,作品里所有的人都是以“女性”出生,超过十七岁的时候到被称为“泉”的圣地进行性别选择,从此成为或男或女。于是,初期状态的“女性”已不再是普通意义上的女性了。作品中描绘了这个性别选择前的少女们作为“巫女”乘上神的驾机的Simoun战斗的样子。这点上少女们也还是担任了神圣的机能。
更进一步来说,对于我们来说很有意思的就是,巫女的最高位的大宫煌的存在。“她”是由奥纳西亚这个少女没有选择自己的性别而产生的。也就是说,选择了不选择的这个选项。因此而背负罪责,作为“永远的少女”担当少女们的性别选择的仪式,成为了哪都存在却又哪都不存在,因一触即逝而谁也不能拥抱,也不能被谁拥抱的孤独的神性存在。
在放浪息子里,描绘了围绕着以少年的女装志向,少女的男装志向中心的主题。而主要的登场人物全都不倾向于女装或男装的任意一边,背负着或多或少的性别倒错,在这个状态下描绘了恋爱,就形成了比看上去更为复杂的人物关系。
与前言相反的是,我在看过这部作品之后想到的,就是“这种少年少女的性别倒错难道与医学上所谓的性同一性障碍之类的现象是一类的么?”的这点。比如作品中有一个叫雪的变性人,也就是作为已经决定了自己性别存在的成年人登场,不时地成为了主人公二鸟修一或女主角高摫佳乃的谈心对象。然而这两者之间是被决定性地断绝了的。这是因为,小孩们就只是在棉花糖般软绵绵的空间里沿着自然的趋势来选择自己的装饰打扮而已,大人才是真正迎着周围强风般的舆论选择并决定了自己的打扮。这种强风的一个例子就显现在第十话的“只有我被笑话”里。
这两部作品里的故事展开,就像美国后结构主义学者朱迪斯·巴特勒所说的,让观众认识到性别是构成性的东西。此时对我们来说有用的是将大宫煌和雪作比较。也就是说,前者因为将少女的神圣性和作为其归结的无时间性体现了出来,所以才成为了无论何处都存在而又何处都不存在的极为透明的存在。而雪则是作为承受了社会外压的这个强风的形式存在,而过着一种放在哪里都不合适社会肿瘤般的生活。
这里有着本质性的存在论上的差异。对于大宫煌的既“不是”男也“不是”女,雪是既“是”男也“是”女。而这些作品里登场的众多少年少女则是在从这个“不是”到“是”的推移的狭缝中生存着的。
从这里我们可以将西蒙和放浪息子作为互相辅助的作品看待。也就是说西蒙的通过科幻式设定所暴露出的条件在放浪息子这个极为现实的设定下被注入到了新的载体中。将此实现的笔致正展现了冈田的技量。
那么在具有现实性的虚构创作里这个问题又是怎么被区分的呢?为了比较我们从西蒙开始确认。在这部作品里,结局是,在所有少女们都在选择或男或女后成为大人经营社会式的生活中,作为她们失去的少女时代的梦的化身,主人公级的两位巫女在空中飞舞。她俩并不是变成了大宫煌,但却到达了无时间性的领域。这个结局充满了谜团,并有着各种各样的理解,这里想理解为:相对于大宫煌由于罪而永恒化,她俩是由于梦而成为了这种存在。那也就是说不是“哪都存在却哪都不存在”,而是像“不存在于这里却存在于别的哪里”般的存在。在天空的彼方飞舞的人们。如果说大宫煌是罪人的话,她们则是赎罪者。什么罪?这个特殊世界整体所背负的。
另一方面放浪息子又如何呢?这里故事在描绘出二鸟的个头高过了姐姐,也开始变声了的这种生物性的强风开始显现的时候就结束了。只要是将现实当做舞台的故事,成为社会罪责的贡品牺牲的超越者什么的事是不可能存在的。然而,正因此他们才为了将自己还是“少女”的时候的事回想出来而选择了不经过“泉”而通过自己的态度来决定自己的命运。对于既没有战争也没有年龄限制的他们来说,这反而是作为更为残酷的决断而显现了出来吧。
当然,本论中并不把生物式性直接当做社会式性考虑。然而,生物式性是会从此被决定,并在决定的瞬间转化为强力权力的。在这之上,放浪息子就可以被考虑成描绘了一种无风(或者微风)地带的作品。画面中使用的特征性强的淡色系制作,可以说是在将文体与这种意图相对应的结果。在那里描绘了的就是这种仍未分化的性将要成为怎样的主体呢的这种心理摇摆。
虽说这是描绘了成长=性征这个范式的本质,然而却不能说就因此这里的舞台准备就是普通的。比如说同样是作为青春故事有吉卜力的岁月的童话等的,一眼看上去印象极为相近,却在仔细看看比较后就会发现正因为它们相似,才是极为不同类别的作品。也就是说,后者里也存在的可以想象的性的摇摆在这里只是在内面被倾斜拨动的,而前者里是以衣服的形式显现化了。当然地,一个班上不可能聚集这么多背负着相似问题的小孩子的,这个意义上放浪息子是作为将青春的问题想象式地抽出并再构成后的形态而存在的。并且这个规则在西蒙这个过去作品里已经明显被提示预告了出来。于是,就可以说,放浪息子是对于问题的易懂性极为抽象的实质性作品。对,就像那个画面本身一样。
放浪息子里所描绘出的摇摆的抽象性。不用说这个问题在冈田麿里的笔致闪光的其他作品里也存在着。或者说,甚至可以说是在越难以发觉这个问题的影子的作品里越根深蒂固地存在着。比如说,看上去基本上像是描绘了异性的普通恋爱的true tears或龙与虎里。
在提出这个前提的时候,最先吸引人的必然是乃绘=大河式的圣少女。然而,如果说她们是被纯粹地描绘成了少女的话,问题的核心就不在她们身上。这是因为那里没有性征的摇摆。于是我们就应该反过来将目光投向这之外的人物。
征候之罪的深度。事实上我们可以直接找出这种主题。比如,从比吕美对于天真烂漫的乃绘的情念上的嫉妒里。或是,从实乃梨对于纯洁无暇的大河的逃避式的无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