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增丰 什么是漫塑?顾名思义,就是漫画化的泥塑。“是一门非常好玩又博大精深的艺术。在我国,漫塑源远流长,而我,是漫塑艺苑的虔诚守望者。”大眼镜、山羊胡、矮矮胖胖犹如漫画人物的王增丰笑眯眯地说,拿起一件以自己为模本的漫塑来,啧啧道:“瞧,人长得帅,就是没办法!”说罢,摆出一个他自认为帅得不得了而实际上不过是将双臂一展,身体无可救药地塌进沙发的造型,身旁摆满的各色挤眉弄眼的漫塑作品也似乎与之应和一般夸张出人生百态,让人叹为观止又忍俊不禁。 意想不到的人生 王增丰的名片上没有任何头衔,只有两个竖立的电话号码,中间耸立着一个他本人的漫塑像,圆头大耳咧嘴白牙。我 “按图索骥”,在人来人往的闹市街头居然一眼就发现了他。激动地迎上去,倒把他吓了一大跳。他先是沮丧道:“呀,被你发现了!”立刻又欢欣鼓舞了起来,“看来我的漫塑还是抓住了神韵。” 再一看,可不是么?那漫塑明明夸张得不像话,可看到真人后偏偏就是觉得像。真是有点妙不可言。 谁能想到,这么一个诙谐有趣的“老顽童”居然是行伍出生,而且做的还是保密工作。“我这一生啊,有很多个意想不到。” 人生如此跌宕,不如从头说来—— 60岁的王增丰是客家人,出生在广东、福建和江西三省交汇的山区。用他的话来说,“那可真是开门就见山啊。”牵着牛踏着暮色而归时,怀里总是揣着从山林里拣来的奇形怪状的树根。他喜欢琢磨,有一天,还真琢磨出个“作品”来——一件用树根做的烟斗。他把烟斗作为礼物送给了父亲,父亲很诧异,却又掩藏不住欢喜,把烟斗别在最显眼的地方。那一年,他不过十来岁。 16岁时,王增丰入伍了。部队经常在崇山峻岭里训练,休憩时,那些妙趣横生的老根新枝让他不由“手痒”,拾起一段来,削削刻刻,便是一根奇怪的拐杖或是一个漂亮的笔筒。紧张的训练也因此充满了会心的笑声。 此后,去过前线,打过仗,戍过边,弹指一挥间,30年戎马倥偬。如今想起来,依然有着“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气概,却是多了几分通明和超脱——“只有经历过战争的人才知道和平的不易,只有目睹过死亡的人才明白生命的可贵。我们有什么理由不热爱生活?” 随后又是意想不到的十年商海沉浮,做工艺品进出口生意的他却从收藏和经营艺术品中领悟到了艺术的精髓。从无师自通的根雕开始,到木刻、书法、画画、设计工艺品等多门手艺,都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却总能举重若轻。把生活艺术化,或者说把艺术生活化,正是他通达的选择。 “没有想到我的人生是这样的吧。嘿嘿。”他笑起来,又是一副老顽童的模样。 “玩”艺术的老顽童 王增丰对艺术,是“痴”,是“玩”。只有“痴”才能心无旁骛地沉进去,而只有“玩”方可不受羁绊地跳出来。 头顶高级工艺美术师、中国民间雕刻艺术委员会常务委员、中国工艺美术协会会员等头衔的他,在艰难中自筹资金创办了广东省第一家民间艺术研究院——广东省锃风民间艺术研究院。“养不起,只好松散管理。但大家热爱民间艺术的心还是时刻凝聚着。”他的部分作品被美国、加拿大、德国、澳大利亚等国家的艺术馆和个人收藏。白云山畔一座状若仓库的房子里,存放着他的各种作品和收藏。对于我来说,这不啻是一个阿里巴巴的宝藏,而对他来说,不过是玩的场所和器具而已,所以,居然连个“芝麻开门”的机关都不曾设。 漫步仓库间,惊喜时刻有。用根抱石雕刻的十八罗汉,真是千般心思万种机缘。生在石中的树根本就难寻,要寻找多少才能成就一番“十八罗汉”呢?他笑笑说:“反正比年轻人谈恋爱难多了。”还有那个巨大的“孔雀亮翅”占据了整整一面墙,这是他从西南边陲的山区费尽九牛二虎之力弄回来的,消毒、防霉、剥皮、雕刻、打磨、上油…… “根雕本无奇,重要的是你有没有一双猎奇的眼睛。”他说。有一次跟朋友饭后散步聊天,聊着聊着,他突然不见了,朋友四下一看,只见他直奔垃圾筒而去,掏啊掏,掏出一段树根来,大叫:“这个好!”朋友哭笑不得。 闲来也泼墨,也木刻,也给一些商家设计陶瓷。“不过是为了以手艺养手艺而已。” 要养的这份手艺,就是他的心头大爱——漫塑。 漫塑:老树开新花 “漫塑的好处是好玩,看着就开心。”说起漫塑来,王增丰的眼睛开始放光。“2000年,我碰上泥塑大师于庆成老师,当时就被他的作品震撼了,觉得特别好笑却又有股子让人不得不深思的东西……我收藏了好多他的作品,兴致勃勃地请他来我的工作室里看,于老师一看就笑了,原来我收的都是仿品。后来于老师对我说:‘你不要玩木头了,就玩泥巴吧……’”看着王增丰的痴迷劲,于庆成赠送了几件自己的作品给他,一来一往,两个人就成了好哥们。经过于庆成的点拨,王增丰可真是掉进“泥”坑里不能自拔了。 虽然说漫塑烧制简单,材料易找,但也不是所有的泥巴都是能弄来做泥塑的,王增丰只选择清远和佛山深山里的特殊泥。清远的粗泥带点砂砾,呈均匀的古铜色,用来塑造男性。要是塑造女性,他就用深山的白色细泥,光滑有韧劲。泥塑做好后得放进窑里过趟火,“这个,我有独门绝技。”他得意地一笑说,“把炉灶加热到1000摄氏度然后灭掉,靠余温加热泥巴。反复升温再降温,能够使泥塑出品时像镀上了一层膜,亮闪闪的很有神采。” 没有上过任何艺术院校的王增丰,结构、比例不是强项,但是他凭着丰富的人生阅历,拿捏世间百态追求的是一个神似。对他来说,漫塑的题材简直俯拾皆是。名人、明星、老百姓甚至他自己,都是可以入得“塑”中。 “漫塑这艺术,本来就是一个开心。”有一次,王增丰在工作室里接受一位英国记者的采访。英国记者无意间发现案台上有一个未完工的泥人塑像,他问道:“这是我们的首相布莱尔先生?”王增丰很诧异,因为那个塑像刚完成轮廓造型,眼睛鼻子都还没仔细雕琢。“你怎么看出来的?”英国记者笑了:“瞧这样子!不是他是谁?”那一组他还一并做了布什、希拉克、施罗德、普京和安南的漫塑,6个神态各异的小人放在一张拳击台上,称作《高端对话》,获得了第三届广东省工艺美术精品博览会金奖。 然而看着开心,可漫塑这条路,其实走得并不容易。王增丰很认真地说:“中国漫塑有着悠久的历史,从殷商时代青铜器上的饕餮纹、秦汉的泥塑、唐朝的彩塑菩萨、五代贯休的罗汉图,到宋代的武将等,都呈现出一种讽刺意味和幽默性的雕塑形态,也就是漫塑。我们中国人骨子里其实很幽默,可是现在的漫塑市场却大都被其他国家占据,孩子们都忙着哈日哈韩……我们有那么悠久的漫塑历史,为什么却甘于跟在别人身后?我们为什么不把自己的漫塑发扬光大,在传统老树上开出新花呢?”这一次全无顽童神态,正是那一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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