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应服从心灵
许滔的画初看颇具西方抽象画作的风韵,内里却充满了东方传统的意象:清宫衣饰、三寸金莲、盛放的莲花,一个巨大的头颅拖着细小的身体,在浓重的黑色背景上招摇着手掌,指甲长而尖锐。他的颜色总是鲜艳的,大红、大绿、大紫、大蓝,情绪在梦境与现实、肉体与灵魂之间穿梭来往,变阴郁为凄厉,直至摄人心魄。
这可能跟他自小的经历有关。那时许滔不过三四岁,父母都不在身边,他浑身长湿疹,既难看又痒痒,老师不喜欢他,小朋友们也躲着他。这段经历给他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让他有一种深深的自卑感。“这种自卑改变了我的性格,我觉得自己跟外界格格不入。”许滔说。
成年之后,许滔轻易地发现了自己的自闭。相对于势力强大的他人,许滔更强调自己的内心。1987年,他从中央美院装潢专业毕业,做了不少设计,却发现这个职业并不适合自己。“做一个东西,往往事与愿违,设计得再好,也总跟别人的要求有偏差,总是要一遍一遍地修改,我很难忍受这种工作,哪怕稿费很高,我也不愿意这么活。”
对漫画也是如此。“漫画以前是我的工作,但我不能满足于漫画单纯为报纸、杂志服务。后来偶然看到日本《读卖新闻》国际漫画大奖赛的作品,那些作品给我打开了一扇窗,它们告诉我漫画原来还可以这么画。它不会像我们国内的漫画那样,只有比喻和借喻,只反映表面的东西,而是寻找哲学里的悖论,我觉得很有意思。漫画其实还可以反映很多心灵的东西,心灵的异样、矛盾、黑白颠倒、看似正常实际不正常……种种状态都可以体现出来。”
从那之后,许滔连续参加了将近十届的国际先锋漫画比赛,获得了诸多荣誉。“那时候很兴奋,获奖之后,拿到画册,一定要先把手洗得干干净净的才敢翻开,还经常打长途电话跟朋友们分享心得,谈新的构思,寻找突破点。”
在艺术之外的生活中,许滔是一个有些自闭的人,但这并没有给他造成困扰,甚至他觉得这成了一个优势:“自闭,跟外界沟通少,也就不用去阿谀奉承,自己踏踏实实做好事。而且与别人缺乏释放的自闭不同,我有释放点,思考,看书,画画,都让我能够释放自己。”许滔看重的,是一个人独立思考的能力。这种能力的重要性,甚至要超过绘画本身。
后来许滔的先锋漫画在国际比赛中得了几个大奖,渐渐地他觉得不过瘾了,再看那些画册也没有那么庄重了。“以前我是仰视它们,后来变成平视,再后来几乎是俯视,它已经无法再刺激我。慢慢我就觉得漫画不应该只为这些大赛服务,而应该服从于心灵。把握创作者独特的生命体验,这个尤为重要。”
是以许滔的画在那些艳丽到诡异的色彩背后,都反映着他难以详述的直觉。“画的好与坏不重要,关键是什么在刺激我,我要去表达这个东西。打个比方,每个人对鲜花的感觉是不一样的,鲜花本身并不美,美是我们赋予它的意义。我渴望让这种美好的东西作为一种阴冷的象征出现,我个体过瘾,我个体释放,别人舒服不舒服我觉得不重要。可能有人觉得我的画压抑、阴郁,但我一直在寻找这种有关死亡和妖艳的东西,也许在漫画界还从没有人这么表达。”
“小时候特别恐惧黑夜,觉得很压抑,但压抑里面又有一种特别诡异的灿烂。我现在的画一直贯穿着阴郁和黑暗,我只想把这种情绪推向前,能走到什么份上就走到什么份上。我不可能去画灿烂光明的东西,因为只有阴郁和黑暗才是我内心的感受,我不可能背叛自己的感受。”
2002年,一些在国际上获过奖的先锋漫画家联合起来,成立了中国先锋漫画家沙龙,许滔任主席。“我当时提出,我们不能满足于现状。漫画功能性太强,很难独立于报纸、杂志等载体而存在;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构思,还应该寻求突破,需要能挂在展览厅里的漫画语言。”而到了今天,许滔说,先锋漫画沙龙已经差不多形同虚设。
在这种情况下,许滔的关注点就落到了当代艺术上。其实他对这一领域的关注早就开始,那大概是1992年,许滔看到了方力钧的作品,深为震撼。自那时起,他对当代艺术与当代社会的思索,就从未停止。